很少有人知道，唐伯虎其实和桃花坞年画有着很大的渊源。许多年前，唐伯虎不仅卖仕女图、春宫画，而且还卖年画，堪称年画史上“最大牌的画师”。
据说在以前，刻版技术是桃花坞秘不示人的“独门秘籍”，外人根本无缘可见。不仅每一道工序都有严格分工，甚至连“磨刀”都是“商业机密”。
杨柳青年画的独门绝活是彩绘，别的年画都没有这道工序，所以最后的成品在颜色配比上远远没有杨柳青年画细腻……
桃花坞位于苏州阊门内的北城下，相传，从清代开始，这里便聚集着许多年画作坊，尤其是当太平天国运动中一把大火将山塘街年画作坊烧毁殆尽之后，桃花坞便成了苏州年画的唯一幸存地。
由于长期以来对民间木版年画的深深迷恋，在2013年年关将近的时节，我和几位摄影家朋友一起“南下北上”，专程进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寻访“南桃北柳”年画之旅。
从苏州桃花坞到天津杨柳青，从古典婉约的美人图到怀抱鲤鱼、手拿莲花的胖娃娃图，再从画稿、刻板到套版上色以及彩绘……我们不仅在桃花坞年画和杨柳青年画的制作现场，零距离观赏到了年画的每一个制作细节，用相机拍下了这两派各自的独门绝技，还从两派年画传人的口中听到了许多有意思的故事……
桃花坞年画史上最大牌的画师：唐伯虎
我们首先去的是“南桃”，也就是位于苏州阊门内北城下的桃花坞。
没想到的是，这个生产年画的地方，居然与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联系在了一起：唐伯虎。在传说中，这位江南第一才子曾经修筑过桃花庵别墅，并在此隐居过多年。
看过《唐伯虎点秋香》的人，一定还记得电影中一个经典的场景：周星驰面目青肿、流着鼻血，摇头晃脑地吟咏：桃花坞里桃花庵，桃花庵里桃花仙，桃花仙人种桃树，又折花枝换酒钱……但是，很少有人知道，唐伯虎其实还和桃花坞年画有着很大的渊源。许多年前，唐伯虎不仅卖仕女图、春宫画，而且还卖年画，堪称年画史上“最大牌的画师”。
时过境迁，除了隐藏在深巷中的唐伯虎祠堂和故居外，我们很难想象这里曾经有过的才子浪漫;也很难想象出明朝的时候，这里曾经聚集过50多家年画铺子，每年会生产几百万份桃花坞年画的盛景……但幸运的是，在朴园的桃花坞年画博物馆，我们遇到了“桃花坞木刻年画”的省级“非遗”传承人王祖德等多位先生，目击了桃花坞年画从画稿到最后套色的整个制作过程。
在年画博物馆参观年画藏品，很多人会疑心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。因为眼前的这些年画作品，要么是色彩淡雅、低眉顺目的侍女图;要么是屋舍俨然、车马不息的市井图，要么便是历史故事或者神仙传说图……与其说这些藏品是驱邪祈福的年画，倒不说它们是一幅幅生动有趣的连环画。
年画博物馆的凌馆长一语道破了个中玄机：就像苏州刺绣一样，桃花坞年画受“文人画”的影响非常深，无论是在题材上还是风格上，都偏重于清新雅致，是年画中的“婉约派”。 凌馆长给笔者讲了一个有意思的故事：从古至今，桃花坞年画都是走的“城市文人画”路子，就连清朝时，太平天国的军队打到苏州，桃花坞年画“逃难”的方向也不是乡下，而是城里……
桃花坞年画的独门秘籍画稿、刻版、套色
在年画师傅的工作间，我拍摄下桃花坞年画最主要的三个制作环节：画稿、刻版、套色。
最先入镜的，是已经在年画行业干了50多年的王祖德画师。不愧是业内翘楚，手握毛笔的王祖德胸有成竹，三、两笔就勾出了侍女的袅娜身影。他告诉我：“年画画稿比不得一般的画家做画，可以信马由缰;相反，年画画稿必须时时注意和下一道工序配合，线条一定要均匀、要细，如果线条不均匀，刻版时就会不流畅;如果线条太粗，印刷时就会出现画面模糊……”
画稿之后，就是制作桃花坞年画最“惊险”的环节：刻版。进入我镜头的，是新一代桃花坞年画刻版师中的代表孙一波。孙师傅首先在一块1～2寸厚的梨木板上，均匀地涂满糨糊，再用棕刷将透明纸勾出的墨线画稿反向刷平、贴好，然后才开始下刀。老实说，在亲眼看到刻版之前，我以为刻版仅仅是对画稿照本宣科，没什么技术含量。
孙师傅告诉我：刻版是个“一着不慎满盘皆输”的活计，一刀刻错，整个版子就会前功尽弃;刻版还很耗时耗工，一张A4纸大小的年画，最熟练的刀工也需要3个月才能刻好，而仅仅是刀法，就有“发、衬、挑、复”4种之多……
所谓“发刀”，就是用刀在线条右边向内发划;而“衬刀”是在线条右边相距约1公分的地方划上一刀;“挑刀”则是在“发刀”、“衬刀”和墨线间挑去木面，刻出一根线条来;最后，在线条着根处再复一刀即是“复刀”——这4种刀法，主要用于刻出画面上的直线条。此外，还有专用于刻边线的长线条的“拖刀”。
据说在以前，刻版技术是桃花坞秘不示人的“独门秘籍”，外人根本无缘可见。不仅每一道工序都有严格分工，甚至连“磨刀”都是“商业机密”。那时候，一个学徒只有练到10年以上，才有机会在大型版画上动刀……但是，在年画渐渐式微的今天，上了年纪的刀工们纷纷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技艺，千方百计使学徒们学会全套的年画技艺，变成一个个能独当一面的全能战士……而外来者，也终于有机会一睹刻版的“真容”。
桃花坞年画的制作，最后一道大工序是套色。示范者是80后年画工艺师乔兰蓉：她先用一块套版照着底稿的样子刻出脸和唇;然后将套版固定在桌子上，用刷子在套色版上刷上朱红色的水墨;接着又用配套的塑料薄膜盖在套版之上，让涂过朱红的脸和唇露出来，再把上好墨线底色的画稿贴上去——当朱红色的水墨浸绣宣纸后，美女的脸就抹上了“胭脂”，唇也打上了“唇膏”。这之后，用同样的方法，乔兰蓉又一一将仕女的衣裳、配饰和身后的鲜花染上了颜色。
乔兰蓉解释说，这道分次上色的工序就是人们常说的“套色”。由于一块套版一次只能给年画涂上一种颜色，所以每印一幅年画，都要准备好几块套版。一般来说，简单的年画只要6块套版就够了，最复杂的年画则需要26块。套色时若想达到理想效果，每一块套版都需要反复填套，少则三四次，多则七八次……
杨柳青年画的另类工艺 “半印半画”的多色套印和手工彩绘
访问完“南桃”，我们前去拜望“北柳”。离开桃花坞，沿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北上，抵达位于天津市河西区佟楼三合里的杨柳青木版年画博物馆。
和桃花坞年画“文人画”风格不同，杨柳青年画更符合一般人对年画的记忆——尤其是《连年有余》中那个怀抱鲤鱼、手拿莲花的胖娃娃形象。有人说，桃花坞年画就像是含蓄秀美的佳人，而杨柳青年画则是活泼率真的男子。
有着600年历史的杨柳青年画，产生于明代崇祯年间，到清朝雍正、乾隆以及光绪初期最为鼎盛。在今天的杨柳青镇明清街上，年画作坊依然琳琅满目：玉成号、古柳祥、年画张……霍庆顺先生是玉成号画庄的主人，也是“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杨柳青木版年画代表性传承人”。得知我们是从苏州桃花坞过来的，霍庆顺先生非常高兴，亲自为我们演示了杨柳青年画的“独门绝活”：彩绘——用特制的扁笔，一边蘸颜料，一边蘸水，先在人物的脸上转一圈，形成一个中间深、两边浅的圆……霍师傅解释说：别的年画都没有彩绘这道工序，所以最后的成品在颜色配比上远远没有杨柳青年画细腻……
霍庆顺先生介绍：杨柳青年画的制作程序主要分为创稿、分版、刻版、套印、彩绘等，而每道工序都有专人操作，一幅年画完工时至少要经过5个人之手，和其他年画相比，杨柳青年画采用的是多色套印和手工彩绘相结合的“半印半画”工艺，也就是说，除了依据画稿刻版套印之外，杨柳青年画还多出一个彩绘的步骤，而这个步骤就包含了作脸、上色、勾道、助线、漆黑、醒粉等20多道小工序，涉及到传统绘画的皴、描、点、染等多种技巧……
所以，在大众视觉中，杨柳青年画既有版画的刀法韵味，又有绘画的笔触色调，构成与一般绘画和其他年画不同的艺术特色。从题材的角度上说，杨柳青年画内容丰富，尤以反映现实生活、时事风俗、历史故事等题材为特长，很受广大群众喜闻乐见，包括《连年有余》、《荷亭消夏》等在内的一些传统佳作，不仅在民间广为流传，而且被中外艺术家、收藏家视为珍品。著名红学家周汝昌先生，曾经用诗歌来形象生动地描述过这项传统文化：杨柳青青似画中，家家绣女竟衣红。丹青百幅千般景，都在新年壁上逢。
